酒吧的一个如常夜晚,打工兼职的庞克青年艾因(Ein)看到令他感到恶心的一幕。他自认已非常糟糕,抽烟、喝酒及嗑药无不沾上,但眼前一幕,比起他和染上毒瘾的哥哥还要恶劣。
“我看到在酒吧内喝酒的执法人员,公然卖毒品给其他人。”
“这让人作呕,理应缉毒及保护我们的人竟同流合污。那一刻,我觉得够了,我痛下决心,停止吸毒、喝酒及抽烟。”
“我告诉我的乐队成员,我们得改变乐队路线,成为直刃派(Straight-Edge)。”
那一年他22岁,已嗑药数年。
重述这段改变人生的转捩点,眼前的艾因依然显得愤怒,他无法接受执法机构出现腐败,如同他无法接受自己唱着反抗贪污滥权等歌,自己却陷入毒海。
艾因来自巴生,今年39岁,他从14岁起就成为庞克,至今已有25年,在庞克圈已属老辈。
17岁时,他成立一支独立庞克乐队,之后改名为Second Combat,在生活颇为匮乏的90年代,这支乐队算是取得不错的成就,不只受邀到欧洲巡演一个月,更出了不少专辑与黑胶唱片,在当时的地下庞克圈享有小名气。
但这些成就只属个人,艾因和Second Combat更重要的角色是反抗毒品,当他于22岁宣布其乐队成为直刃派后,他们在每一次的演出都会传达不吸毒、不喝酒、不抽烟及不滥交的讯息,艾因之后更成立“青年无毒协会”(Drug Free Youth Association),帮助青年脱离毒海,尤其是庞克群体。
出书推广“X”文化
从吸毒到反毒,来自破碎家庭的艾因有过一段糜烂生活,今年3月他出版了《我是庞克小子》(Aku Anak Punk)这本传记,把自己的庞克人生赤裸裸地展现在读者面前。
这本书由Buku Pojok出版及销售,以马来文书写,词句浅白易懂,不时用上一些英文如“gig”(现场演出)、“rebellion”(反叛)、“scene”(表演场景)等庞克场景所熟悉的字眼,读起来像是一名庞克的自传。
问艾因的写作心得,他腼腆地笑说:“我就直接来”(aku hentam saja)。
庞克起源于70年代的非主流文化,最早流行于音乐界,最后渐成一种生活态度。庞克族以叛逆及充满颠覆性的音乐与造型,反抗主流社会的制度与价值文化。
直刃派则是庞克或硬核音乐的一种生活态度,起源于80年代初期的美国,当时一些庞克族对庞克界普遍存在嗑药、酗酒及吸烟行为感到反感,因此发起直刃派运动——拒绝毒品、烟酒及滥交,一些更主张吃素。
艾因原名凯阿兹(Khai Aziz),但大家习惯称呼他艾因。3月的一个早上,他接受《当今大马》访问,以分享他的新书。眼前的艾因身穿黑色尼龙外套,下半身是褐色长裤及运动鞋,这和他年轻时的打扮相去甚远。
“以前我也穿夹克、马丁(Dr.Martens)靴子及染头发,什么颜色都有,青色啊黄色。”
艾因的右手带着一个画有“X”的手表,那是直刃派文化的符号,一般上,直刃派乐队在表演时会在双手的手背上画“X”,人们就知道这支乐队不喝酒,而不会供酒给他们。
问他出版此书的目的,艾因说,他希望向其他庞克族传达直刃派的生活态度,启发他们远离毒品。
偶像哥哥深受毒害
在成为直刃派前,初入庞克圈的艾因和其他少年一样,以为庞克一定要抽烟、喝酒及嗑药,他坦言,一开始是为了融入圈子,也以为那样才有型。
他在访谈中毫无掩饰地分享过去事迹,一如他在书中直白的笔调。
“那时我才14岁,刚加入庞克一族,我的同班同学几乎都吸毒,若我们翘课,就会聚集在朋友家,我们会抽烟、喝酒及吸毒。”
“一些朋友会尝试(易成癮的)烈性毒品,例如海洛因和甲基苯丙胺(Meth,一种兴奋剂),之后会很嗨(high),当时我们认为,嗨是一件很酷的事。”
不过艾因解释,当时他只是吸一些轻微毒品,如大麻及K他命,且没成瘾,但他身边很多朋友染上毒瘾,不少更因而丧命。
他的哥哥也染上毒瘾,经常向母亲讨钱买毒品,更因此变卖掉家里的东西换钱买毒品,搞得家无宁日。
哥哥其实是艾因的偶像,是影响艾因少年时期最深的人。哥哥收藏各种庞克乐队的专辑,又是吉他手,艾因想要像他一样酷。
村民称之毒品家庭
除了哥哥,艾因还有一名姐姐和弟弟,有趣的是,四人都是庞克族。但他形容,他们不像其他小孩幸运,中三时父母就离婚,导致家庭乱七八糟。
母亲大部分时间在外工作,无暇关心他们,音乐和庞克是当时四兄弟姐妹唯一的慰藉。
“我们的家庭缺乏榜样来引导我们,事实上,我们也不太像一个家,这也是我们兄弟姐妹经常流连在外,和庞克朋友混在一起的原因。”
后来,他发现哥哥变了,不只常喝得酩酊大醉,更被毒瘾折磨得不成人形,瘦得像骷髅。
“他(哥哥)每天都向我和母亲讨钱,若没钱,家里的东西就被卖掉,电视、煤气桶,甚至连天花板上的风扇他也拆下来卖。”
“甘榜的人都讨厌我们,他们称我们为毒品家庭,摩哆不见就指控我们偷了。”
之后,艾因和母亲不得不报警,哥哥因而首次被送入扣留所及戒毒中心,之后进进出出约8次之多。
成为庞克圈的“医生”
他恨毒品改变他的哥哥,也开始对颓废的吸毒生活感到厌恶与反感。
之后,艾因把全部心力放在乐队上。他爱庞克音乐,当时会购买国外各种独立音乐杂志,如《Maximum Think》及《Self-Dicipline》,并从这些杂志认识到直刃派文化。
艾因青年时常在酒吧兼职打工,直到那个酒吧夜后,艾因的乐队Second Combat才正式成为大马首支直刃派乐队。
“我觉得自己很虚伪,我们的歌词内容尽是要为社会及世界带来美好,但我和队友都吸毒,那时我已开始讨厌毒品。”
但摆脱毒海的过程并不容易,艾因和队友们都有吸毒问题,他们决心和毒品背水一战。重复停停抽抽多次后,他们终用了一年时间摆脱毒海,也戒掉烟酒,艾因更于2004年起成为素食者。
他形容戒毒后经常心情愉悦,于是便开始向身边的庞克朋友推广直刃派文化,但一开始难免发生意见冲突,一些庞克朋友不认同他的无毒思想。
“他们都谴责我说‘天啊,你不再是庞克,你应该吸烟及喝酒’,有时他们会把烟递给我,他们都是我的朋友,我没生气或拒绝,我只是说‘没关系,下次吧’。我坚持婉拒,直到他们累了而不再施压我。”
艾因也不会强迫庞克朋友改为直刃派,他只是坚持留在地下音乐圈,以便哪天哪个庞克朋友对烟酒毒反感而想改变时,能够有个倾诉的对象及选择的余地。
“我相信没人能被强迫,在庞克圈我们没互相对抗,我能接受你是无政府主义派庞克(anarchy punk),你能接受我是直刃派庞克,我们没把各自的思想强加他人。”
“我只是要呆在那里(地下音乐场景),随时准备着,以协助任何想要改变的人,就像一名医生:哦,你有问题,来找我吧!”
融入社区耕耘服务
这时的艾因和乐队,每每在地下音乐场景演出时都会宣传无烟酒毒,后来他也在一家学院找到工作,任务是到学校寻找成绩差的学生,以招揽他们到其学院升学,因此他得奔波于各个中学给讲座。
“可能大家会觉得好笑,庞克小子也能给讲座,但我经常会在讲座尾声穿插一些反毒资讯,老师认为那蛮不错。”
在获得一些认可后,艾因开始认真思考如何能协助青年反毒,最后他决定辞职,成立非政府组织“青年无毒协会”,举办反毒讲座及活动。
艾因主要会到国中给讲座,他笑说,学生们对庞克文化的兴趣甚于反毒资讯,因此他总会和学生们分享他和其他庞克的故事。他已记不清总共办了多少场讲座,但如今会维持在每个月一场。
虽然身份转为反毒的社运分子,艾因仍坚持自己是名庞克族。他说,庞克的思想本来就主张关心及服务社区,就如落户安邦的庞克社区“火屋”就经常推动社区活动,如“要食物不要炸弹”(Food Not Bombs)以及免费市场(Free Market)。
叹社会排斥边缘人
艾因也曾协助哥哥戒毒,让他一度摆脱毒品,组织家庭,甚至找到一份工作。但艾因感叹,社会不接受像哥哥一样曾经入戒毒中心的边缘人,以致哥哥在工作上遭人排斥,再因自卑而再度沾上毒品,并断断续续与毒品对抗,最终于去年离世。
在访谈中,艾因一直重复“启发”字眼,显然迫切渴望自己的故事能改变庞克场景的一些事态,而他的目标是要让全马各地都有直刃派庞克,据他所知,目前只有1%庞克是直刃派。
在Second Combat唱了20多年的庞克音乐,艾因和队员已于去年解散该乐队。
他笑说,Second Combat几乎已经历一支乐队该有的所有历程,包括巡演及出唱片等,队员们都累了,所以决定暂时解散。
但他强调自己依然是一名庞克,且要做永远的庞克。
更多
他不准我笑, 一个家暴幸存者的故事
(编按:此素描由受访者琳达的友人沙迪,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,按琳达的故事所描绘,本素描经琳达同意转载刊登。) 下午,只见琳达(Linda Iskandar)的额头全是汗水,身边带着两个12岁和6岁大的儿子。约访的地点距离她家约10分钟步程,在工作尚未稳定前,她得想办法把住家、孩子学校、工作地点以及管吃喝住行的基本设施,全都安顿在可步行的距离。偏偏在这座城市里,生活机能越高的住所,往往需要付出更高的租金。...
狙击手、冻疮和止痛药:站上火线的医者娜迪拉
娜迪拉(Nadirah Babji)现年26岁,去年才拿到医学学位,却已数次走到叙利亚难民危机的最前线。 她到过土耳其、希腊、塞尔维亚和其他欧洲国家,到处提供医疗援助和灾难救援。此前,她曾在肯亚的学校带领一支体育队,也曾到坦桑尼亚为一家非政府组织募款,甚至在中国、印尼和印度孤儿教英语 不过,这位来自雪兰莪梳邦双威镇的女生却直言,她从小在备受忽视的世界中长大。 她是家中老大,下面还有六个兄弟姐妹,全家挤在简陋窄小的公共组屋。比起拼命啃书考取奖学金,她更专注要如何闪躲周遭人的欺压...
一个“外来者”的移动与回家 访分贝人生导演陈胜吉(2)
电影序幕,待业的摩多修理员阿强(陈泽耀饰)拿着空水瓶,徐徐爬上里面住着一只青蛙的生锈蓄水池。引入眼帘的是俯瞰汽车工厂、住宅区与公寓怪诞混合的城市地貌。阿强和妹妹从厕所成功偷水后,镜头就跟随他的摩多穿梭在吉隆坡的旧城——富都(Pudu)社区的大街小巷之中。当地熟为人知的旧巴刹天桥底下、电子街、印刷厰区、木屋区,逐一镶嵌成电影的布景。 《分贝人生》导演陈胜吉为什么要选择富都(Pudu),或称半山芭作为《分贝人生》的主要布景? 电影书写吉隆坡老城 “我很喜欢Pudu这个地方。”...